有太湖石、假山、池水,只有一株不大的枣树,上下铁色,在朔风中摇摆不止。此处本是旧居,周延儒赴京任礼部侍郎后,见其上朝方便,花钱买了后修葺一新。周延儒自从蒙单独召对以后,时刻忘不了皇上临别时的殷殷之意:“卿年少有为,卓异朝臣,好生做事,不愁他日入阁拜相。”存了此种念头,处处仰体圣心,越发勤勉公事,得了吏部会推的消息,想着圣眷正隆,不禁跃跃欲试,转念来京时日不多,吏部怕是无人举荐,自是指望不得,不如另求他途,便想到了结识不久的郑养性,暗忖索性往宫里使劲,或许还要稳妥些。那郑养性身为戚畹,在锦衣卫任个右军都督佥事的闲职,平日斗鸡走马,极爱耍子,胸无点墨,却又极爱附庸风雅,得知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状元周延儒到了京师,倾慕他年少才高,几次邀他过府,周延儒知他是郑贵妃的侄子,也尽情结纳,替他将院中各处匾额重新书写,一齐换了。由此往来日密,会推在即,周延儒急急凑换八万两银子的银票,央托郑养性到宫里使钱,郑养性迟疑着收了,一连几天却无消息。周延儒坐卧不安,在好春轩里耐着性子闷闷地等,又过了两日郑养性来说,正好郑贵妃欠安,请了皇后懿旨入宫探望,不料话才说了一半,不想皇上驾临不便说起。周延儒见他银票无处送出,心下早已凉了,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急火攻心,竟不觉病了,高烧了两日,身子才觉爽利,便到书房围着炭炉一个人吃茶闷坐,心烦意乱地品不出个滋味,凭窗望着渐紧的朔风卷起几片枯叶,大团的彤云从天际涌来,天色渐渐阴沉了,心里越发郁闷难遣,忆起当年状元及第,赴了鹿鸣宴,跨马游街何等风光,哪个不艳羡?隐隐有些怀才不遇起来,不禁摇头吟咏起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顾影而独存……虽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陈……”未及过半,却听屋外有人说道:“玉绳好雅兴,品茶咏诗,洒脱得紧哪!不想寻个知音的人么?”
周延儒听了一怔,似是自己的上司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声音,一边暗自吃惊,一边急忙迎了出来,一个须发花白身形矮瘦的老者身着员外便装迎面而来,拱一拱手道:“不速之客,实在唐突,玉绳勿怪。”
周延儒上前揖手道:“宗伯大人不嫌敝处简陋,屈尊光降,卑职受宠若惊,快进来说话。这些奴才不知礼数,该早进来通禀,也好远迎。”忙将温体仁让到厅里,温体仁笑道:“不怪他们,是我硬要闯的。”说着四下看了又道:“玉绳,我还以为你尚辗转床榻,未离药石,却未想你竟如此安逸,一人品茶独得其神。”
“大人取笑了。卑职今日身子才觉爽利些,但心头还是闷闷的,茶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不过养神而已。”
“这也说不得什么。你圣眷正隆,入阁拜相势在必得,谁知会推却为那班宵小之人把持,令你壮志难酬。”温体仁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见周延儒面色更加灰白,诧异道:“怎么,玉绳尚不知晓会推名单么?我还以为你躲在家里,以茶浇胸中的块垒呢?”
周延儒听了,知道自己没有列入,霍地站起身,迅即又坐下,接连哆嗦了几下,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故作半信半疑问道:“会推有了消息?”
“你真不知道?看起来这几日你倒是好生地养病了,心无旁骛,处变不惊,这份本领当真教人佩服得紧呀!”
周延儒听他话中含有几分讥讽,凄然笑道:“卑职哪里有如此的胸怀,这几日病得沉重,足难出户,哪里知道宸几秘闻。何人列入会推,确实不知。”
温体仁叹气道:“我也是才得到吏部的谘文,心里愤愤不平,不知你会以为如何?”言下也有几分沮丧。
“都是什么人列入了会推?”周延儒稳了心神,仍掩不住心头的焦急。
温体仁道:“论英雄岂可无酒?当年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千古佳话,我辈何妨效之!”
周延儒忙命家人整治了一桌酒席,二人对坐,听着锡壶内已有响声,渐渐溢出一股黄酒的醇香,温体仁提鼻一吸道:“这怕是二十余年的状元红,不饮此酒多年了。”
周延儒道:“大人所言对极!此酒乃是卑职状元及第时剩下的几坛,怕是已有三十余年了。”言罢抚今忆昔,不胜怅然。
温体仁道:“年少得志,独占鳌头,意气风发,天下英雄谁敌手?真羡慕煞人。”
周延儒揣摩他话中之意,似有什么暗示,心里一喜,嘴上却道:“大人谬赞了。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朝开科取士以来,卑职之前,状元有七十九位,人数不可谓不众,但以卑职所知,后来入阁拜相的不过胡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