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实在难以不为人知,他强捺住心中的不快,展颜一笑,但吴昌时分明感到了话音之外的不满。
“此时上折子,还欠火候。”
“来之!你也是熟读经史的人,那董狐直笔、圣人作《春秋》乱臣贼子惧,太过久远,可不必提了。前朝的杨继盛弹劾严嵩十大罪状,我等未逢其时,未睹他飒飒风姿,也不必说起。天启三年,杨大洪上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疏,与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俱遭魏阉酷刑惨死诏狱;天启六年,魏阉走狗应天巡抚毛一鹭到逮办周顺昌、周宗建、缪昌期、李应升以及高攀龙七君子,他们无不慷慨赴义。这些先贤你可都是知道的。他们可曾想过是不是时候?自古正邪如冰炭,水火难容,就该知其奸而发,不可延缓。再说,兵法也讲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吴昌时拱手道:“天如,你抄赠的《五人墓碑记》,我一直好生地收着,时时取出拍案快读,这些先贤我自然是不曾忘的。你说到兵法,岂不闻待时而动么?”
“来之,坐等玄想不如身体力行,你不怕落入王阳明心学空谈的巢臼?”
“天如,你且听我说。你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逞一时的意气了。”
张溥冷笑道:“哼,你不会从盘古开天地讲起吧?”
吴昌时见他怒气又起,并不理会,自顾说道:“其实周、温两位阁老本不相容,只是至今尚未撕破脸皮……”
“天下人可都知道那年会推的事由,当时他二人联手逼走了钱牧斋,周阁老可还是念旧情么?”张溥打断吴昌时的话,似颇不以为然。
吴昌时也不反驳,略顿一顿,接着说:“此一时彼一时,那些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还是说说近来的新事。你道温乌程安于其位么?”
“此话怎么讲?次辅权势已极高了,还要……难道还想做首辅不成?”
“不错,天如不愧是一社之魁,心思果然……”
“好了,来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调笑?我不过是推测之辞,他做首辅不是痴心妄想么?不用说周师相圣眷正隆,单说年纪,那温乌程六十几岁,将到致仕之年了,说他想着首辅的位子,不若说他想着如何多捞些银子。”
“你这话也对也不对。”吴昌时摇摇头,“你将权势与银子分得太清楚了,其实只要心思稍稍一偏,这两样本是一体,有了权势还能没银子,有了银子还能买不动权势么?温乌程要想着径自将周阁老推开,做个名正言顺的首辅,自然不容易,可若有了许多的实权,将首辅架空一些,又何必在乎那虚名呢!”
“暗渡陈仓?他手未免伸得长了吧!师相又不是……目光何等锐利,又有许先生等人出谋划策,岂能听之任之。”张溥怕出语不恭,忙将呆子二字生生咽下。
“温乌程高深莫测,做事滴水不漏,不是泛泛相与之辈。”吴昌时眉头锁起,语气颇为沉重道:“此次春闱延开,天下人才势必集聚。温乌程本想借主持春闱,网罗英才,培植势力,稳扎稳打,步步经营,一旦门生故吏遍及四海,那时一呼百应,把持朝政,自然不是什么难事,群臣也自然唯他马首是瞻,周阁老又能奈他何?不料,周阁老请旨亲领会试,他的计谋落了空……”
“怕是不能这么说吧!温乌程是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吏部尚书不是他的同乡么?铨选大权要比取几个儒生要紧得多。”
“唉!这也是首辅看错了。当时许先生提过醒儿,首辅并未全放在心上,只暗地叮嘱钱象坤抢先票拟,推荐别人。你想温乌程是何等伶俐聪慧,钱象坤哪里是他的对手!几句话几杯酒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张溥忍不住惋惜道:“实在所托非人呀!”
“还不是为私心所误!”吴昌时扼腕叹息,将事情前后讲出,张溥听得一时默然。
会试的次日,温体仁与吴宗达一道拉着钱象坤吃茶闲话。吴宗达道:“此次首揆将阁中要务暂且放下,不知要取多少栋梁之材?”
“有孙承宗总理辽东,后金不会轻举妄动。陕西又出了洪承畴这样的干才,招抚的招抚,剿杀的剿杀,平安无事,首辅自然乐得多几个门生了。他尚不足天命之年,不出数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一呼百应,可是尊贵威风得紧呀!”钱象坤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摸着花白的胡须晃着脑袋,叹道:“要说我这把年纪,入阁拜相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丝毫不敢再份外之想了。到致仕的时候,皇上能有恩旨许乘驿传,回老家含饴弄孙,也不枉了此生。”
温体仁听出他话语之中的醋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