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雄心再起的。整理经史文钞,不过是障眼法儿罢了,我猜他一刻也未死了仕宦之心。”说罢,走到桌前,濡笔疾书,片刻草成了一封密信,将墨迹吹干,递与吴昌时道:“眼下城门盘查极严,如何送出去?”
“此事不难。”吴昌时接过信札,“先请送信人熟记此札,再将信札割成碎片,藏于破烂棉絮之中,回到太仓,用蓑衣婊法将密札连缀成篇。如此就是给人识破,搜出这些碎纸片,也读不懂。今后但凡机密大事,都用此法子,决走漏不了消息。”
钱谦益说得不错,张溥自从吴昌时、董廷献二人入京奔走,日夜悬望消息,以致心浮气躁,坐卧不宁,只好将屋内摆满了古书,开始核校百卷巨帙《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接到吴昌时送来的密札,用蓑衣裱法连缀成篇,反复琢磨着上面的几句话:“东南党狱日闻;非阳羡复出,不足弭祸。今主上于用舍多独断,然不能无中援。”嘿然良久,暗自迟疑,钱谦益与扎周延儒宿怨甚深,虽说眼下抛弃前嫌,但难保不是貌合神离,一旦闹出什么事端,祸起萧墙,复社不敢说四分五裂,霎时树倒猢狲散,但势必大伤元气,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实在不甘心。思虑到半夜,依然踌躇不决,偏偏张采外出访友,又没有其他人可商量,辗转到四更,才朦胧睡去。一早醒来,看着庭院外花木阴阴,叶蝉长鸣,虎丘大会的情景宛在眼前,他自语道:“就是这个时节,就是这个时节!”他打定了主意,要去宜兴拜见周延儒。
周延儒回到宜兴转眼已过四年,当年首辅风光虽然不再了,但十九年官宦生涯,尤其是身居首揆将近四年,积攒了成堆的金银珠宝,足以从容地娱游林下,养尊处优,四十岁正是大展鸿图的年纪,他却从权力的巅峰跌落下来,心下颇为失意,甚至是绝望,强作欢颜地与前来拜望的门生故旧往来,心绪刚刚平静下来,不料夫人吴氏身染沉疴,撒手西归。吴门乃是当地望族,门中有十人考中进士,吴氏的叔叔吴宗达是万历三十二年的探花,正在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的任上,葬礼自然极为隆重。夫人去世以后,周延儒愈发消沉,哀莫大于心死,凡事都少了兴趣,一年多后,吴宗达也辞官回家,因夫人亡故,二人往来甚罕,董廷献替他招致了几个紫砂壶名家,周季山、陈挺生、陈君盛、徐次京、惠孟臣几人携壶入府,周延儒一见,大为惊喜,竟沉湎其中,终日与这些匠人切磋制壶技艺。宜兴紫砂肇于宋代,明代弘治以来,自金沙寺始,名家辈出,周延儒看这几个名手做的壶百变奇出,花样绝妙,命人描摹成图,刊刻传世。又命府上那些伶俐的家奴跟随他们制壶,他不时过去查看,俨然一个平常的富家翁了。
张溥已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花厅里摆设的满是金玉古玩、竹木牙雕,看来主人的心力多半用在了此处,“玩物丧志呀!”张溥心头一阵难过,几乎叫出声来。正在想着见面如何劝说,却听一声笑问:“天如,烦你久等了。”他转身见周延儒从门外踱步进来,才几年的光景,周延儒昔日玉树临风的英姿荡然无存,变成了白面团脸的发福模样,葛袍的袖口袍角溅了星星泥点,显然刚从紫砂作坊赶来。
张溥急忙上前施大礼拜见,周延儒拉着他的手坐了,一个小童献上茶来,周延儒端茶吃了一口,问道:“天如,这大热的天儿,你不畏酷暑,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张溥瞥一眼小童,周延儒暗笑,挥手命小童退了,自嘲道:“我已是久废的人,还有什么机要可谈,你未免神秘其事了。”
“老师闲居得好安逸舒心。”张溥听他猜到自己的来意,但话中未免有些自怨自怜,思虑着从何处谈起。
“无官一身轻嘛!”周延儒从袖中取出一卷文稿,递与张溥道:“你看看这书稿写得如何?江阴有个在学的秀才周高起听说我醉心紫砂,带了一部书稿请我写序,我还没看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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