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巡拎起塑料桶,“过程仅仅是经历。”
“原来你也会嘴硬啊。”舒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也就是说,你钓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钓到?”
蒋雀巡突然不说话了。
他当然可以告诉舒良,大雨倾盆前,钓鱼会显得尤为艰难,但这不过是用以掩饰的借口。
真相其实很简单。
在舒良入睡之后,由于他选择一刻不停地打量对方,时间如同他手中的钓竿,一个不经意,就已经从他的指缝漏下,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河水。
没有人在睡梦中还能保持好看。
但舒良是一个例外。
蒋雀巡曾经无数次地观察对方入睡后的模样,却好像永远都不会腻,他可以安静地坐在舒良的身边,从天亮观察到天黑,只要对方不醒,他就能一直这样看下去。
众所周知,钓鱼是一项极其需要耐心的活动。
蒋雀巡完全可以一边进行垂钓,一边时不时地确认几眼舒良的状态。
但他好像把耐心尽数留给了舒良。
哪怕只是瓜分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丁点,都令他感到难以容忍,似乎成了一种亵渎。
舒良在闭眼时会变得很不一样。
褪去了言语和鲜活的魔力,睡梦中的舒良,会包裹上一层看似单调实则斑斓的色彩。
用蒋雀巡的专业去形容,大概就是层层叠叠的渐变,单调是因为色彩的统一,但斑斓才是掩藏在单调下的本质。
用手指轻轻一划,你甚至能够触碰到成千上万种颜色。
有时候,蒋雀巡会觉得自己距离舒良很远,哪怕对方正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就像刚刚最开始的时候那样。
舒良明明就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钓鱼,自己和舒良之间的距离,远不及八年前的那场初遇。
但蒋雀巡就是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虚无的遥不可及。
无论距离拉得有多近,都无法消解这种虚无。
这一次,舒良选择将自己投入了阴影,将他独自留在了阳光之下,可他却没有体会到温暖,只有暴雨来临前的压抑和沉闷。
他不断地看向舒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对方的存在,不光是为了安心,更是为了看清他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
舒良把扇子盖在脸上的时候,蒋雀巡好像终于看清了一切——
他和他之间,隔着八年的时光。
透过这段时光,他开始跟八年前的舒良对望。
舒良依旧选择看向已然不再是小男孩的自己,却又在对视发生后的下一秒,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对方的脸上甚至多了一丝冷漠。
蒋雀巡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八年的时光,舒良的过去以及他的将来,都寄生于这段距离,最终膨胀成一种无法用外力扭转的擦肩而过。
他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悲伤。
这种悲伤拥有吞噬和蔓延的能力,通过他手中的钓竿,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直到舒良陷入了沉睡。
那些距离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阴霾,对方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似乎他们天生就应该捆绑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没有间隙。
这无疑是一种令人着迷的错觉。
蒋雀巡没有抵抗的能力,也从未尝试过抵抗。
他一直不认为沉沦是一件坏事。
因为他本身就不能算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