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初夏之夜
散夥饭的那一晚,舒良破例喝了十几瓶啤酒。
事实上,他的滴酒不沾,不是因为酒量不好,而是因为融入本能的厌恶,但他忽然对自己憎恨的东西,燃起了某种迫切的欲望,仅仅是为了体验他人口中的麻痹感。
但他似乎选错了对象。
除了频繁地前往厕所,他丝毫没有感受到精神层面的麻痹,反而觉得这抹不断在他眼前乱晃的亮黄,简直令他厌烦到了极点。
他明明在昨晚跟何巍皇提了分手。
但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甚至连夜将那块显眼的布料,做成了不适合这个季节的外套,明目张胆地穿在了身上。
坦白说,他不抵触何巍皇的存在,却也够不上情侣之间的喜欢。
他之所以会答应对方的追求,除了因为感觉无聊,主要是贪图对方能够提供的陪伴。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寂寞的人,尤其是他的灵魂。
但何巍皇填补的全部都是空虚。
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抗拒对方的亲近,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就已经看到了这段关系的结局。
但挑起麻烦的人是他,他至少应该把体面维持到底,考虑到对方是一个缺乏底线的家夥,舒良一直把分手拖延到了毕业的前夕。
然而,何巍皇的厚颜无耻,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面对他郑重提出的分手,对方全然当做没听见,甚至恶狠狠地威胁他,一辈子都别想甩掉自己,他一定会纠缠他到天荒地老。
如果他深爱何巍皇,他可能会头脑不清地生出几分感动,但他既没有头脑不清,也一点儿都不爱何巍皇,所以他仅仅是翻了一个白眼,认为对方不过是在像过去那样气急败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
舒良却感觉遍体生凉。
毕业后,他就又要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逼仄之所,孤零零地继续他那一潭死水的生活。
他不止一次地回想起当初那个小男孩。
虽然对方比他小了不少,但他确信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们是同类。
而且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同类。
哪怕他不是一个孤独的人,这种堪称压倒性的诱惑力,都无法让人抵抗。
更何况他是一只断了翅的鸟。
他的风已经湮灭,如果想要寻求陪伴,他只能寄托于找到另一只断翅的鸟。
他好像找到了。
又好像没有。
因为对方不是没有翅膀,只是年龄太小,还没能学会飞行。
对方身上那种跟自己相同的特质,会随着对方逐渐融入天空和丛林,消失得干干净净。
舒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又无法也无权干涉对方的成长。
除非他能够亲手折断对方的翅膀。
这个邪恶的念头,一经浮现在他的脑海,就成了某种无法消除的烙印,伴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幻想,跟现实慢慢地産生了重叠。
他的大脑已经一片混乱。
这种混乱在今晚达到了巅峰。
他已经受够了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要么,就让他希望全无;要么,就让他重新找回生的意义。
既然选择让他看见了希望,那他就必须死死地抓住。
酒精给了他胆量,毕业催化了恐慌,借口身体不适,舒良提前离开了众人酩酊大醉的现场。
六月底的季节,热意已经非常明显,哪怕进入了深夜,也没有冷风吹拂,只有热浪袭面,阻绝了意识的清醒。
舒良一路来到了对方居住的小区。
进行模拟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地跟随对方,但他深深地了解自己,所以也顺带着了解了对方。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存在,他选择尽量不跟随本人,而是跟随对方那些警惕性极低的家人。
事实证明,他的战略完全正确。
试图折断一双尚未孕育完全的翅膀,倘若不能从对方的身上下手,那就应该将目光放到对方的周围。
哪怕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成千上万遍,真正实践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持续地抖个不停。
他迟迟无法下手,哪怕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令自己浑身湿透的汗滴,不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