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而这样的城池,多少可为污浊的中国挽回一些颜面。
史可法以必死之念,在无望中等候敌人,纯然只为证明点什么。其实,将近一年他都是如此:在局势,事不可为;在个人,绝不放弃。好在他不算完全孤立,所谓“德不孤,必有邻”,最后与之为伍、共同挺立于扬州的,还有数十人。孟森《任民育》写:危城官属,明知肝脑不日涂地,而一息尚存,誓不远引规避,若扬州知府任民育以下数十人。[44]
他们中,有扬州知府任民育,他在城破后,郑重换上明朝官服,端坐大堂、恭候敌人,说:“此吾土也,当死此。”有吴尔壎,去年他在北京经不住闯军拷打而屈降,引为奇耻,“南归谒可法,请从军赎罪,断一指,畀友人祝渊寄其家曰:‘我他日不归,以指葬可也。’”[45]城破,投井而亡。有副总兵马应魁,“每战披白甲,书‘尽忠报国’四字于背,巷战死。”当然,还有何刚、刘肇基……
此数十人可证中国非无人,而是人非所用、用非所人,亦即前面所陈偏爱奖劣惩优、与优胜劣汰的自然道理背道而驰那种奇怪趋势。很意外地,连弘光帝也晓得这一点。一次,钱谦益论及当用某人,朱由崧这样说:“国家何尝不收人,只是收来不得其用。”[46]
这样的扬州,也迫使满清露出真面目。之前,它一直努力克制和隐匿本相,现在这苦心尽付东流,一夜之间回到关外,回到素喜屠城的努尔哈赤时代。扬州屠城之种种,王秀楚《扬州十日记》备述极详,笔者不再添足。我只想说,扬州一案除了惨绝人寰,也是另一鉴证;即十七世纪中国在被征服过程中,并不只有一味顺服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