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满清初入中国,更能体会南北两地态度当何等悬殊。所以雍正的不解或困惑,颇为自然——如非一国,山西、湖南人态度截然不同,并无可诧异之处;既是同一国家,都曾为明朝子民,怎么一个可以很快地春风化雨,一个却如顽石那样难以感化?这其实是个很深的问题,雍正说他“不解”,可能真,也可能是为了揭批曾静故意装成“不解”(从《大义觉迷录》看,他对中国相关的思想渊源,不乏了解)。倒是当今中国人也许真的大多不甚了了。以现在贫乏的话语,当时山西、湖南之间这种差别,恐怕都用爱国、不爱国来表述。如这样,不光委屈、冤枉山西人,对于另一些人的顽固反清,也全不在点子上。山西人非“不爱国”,只是不大爱朝廷而已。而湖南人或南中国人的排满,根子上也不是爱朝廷。面对满清,南北两地态度反差,除开生存状况相对的足与不足,顶顶主要的还是历史—文化的原因。
四
总之,甲乙两年,一北一南,清人的所遇所见,恍若两国。民国初,孙静庵与钱基博先生(钱钟书父)讨论修撰《明遗民录》的意义,后者讲了一句话:“岂可使笑中原无人?”[14]当时确有这种状况——直至抵于扬州、遇见史可法前,清人大概一直暗笑“中原无人”,在这以后,才猛然发现并非无人,而是很有“人”,顶天立地,踵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