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录旧作赠叶嘉莹
程千帆先生给我的书信很多,但是保存下来的不全了。.d+a.s!u-a?n·w/a/n!g+.\n`e_t¨因为我常常在旅行之中,我在北京有老家,这些先生们给我的书信或者书法,常常是放在北京了。可是我的老家在拆迁的时候,很匆忙,那时我不在北京。我弟弟半身不遂,当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她当然不懂得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她看到一些旧信,以为是烂纸都给丢掉了,真是太可惜了!我平生中有三次大的损失:一次是我南下结婚时,我的照片、书、草稿都没有带,留在了北平,“文革”时我弟弟因为害怕都给烧掉了;一次是台湾的白色恐怖时,我结婚以后与北平的家人和亲友的一些书信都被抄走了;最后就是2003年我老家察院胡同拆迁,把我1979年回国以后二十多年来的一些书信和一些老先生写给我的书法都丢掉了。后来缪元朗告诉我,有人在旧书市场看见过缪钺先生写给我弟弟的信,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还想谈谈沈祖棻先生,当年程千帆先生给我寄《涉江诗词稿》时我就想过,程千帆先生可能是想让我写写沈祖棻先生的诗词,当然他也没有明白地说。?白.马`书+院- ?首?发!我自己也有这个愿望,可是我一直很忙,一直没有写,只是我给学生讲课时常常提到沈祖棻先生的诗词。一直到2003年10月,我才在南京大学做了一次题为《从李清照到沈祖棻》的讲演,也算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
沈祖棻先生真的是女性的词作者里边的一个集大成者。
我们看到早期的“歌辞之词”,男子写的歌辞对于他的诗是一种背离,因为男子写诗是以“言志”为主的,而男子写的词起初不过是歌筵酒席的游戏笔墨。而女性的词对于她的诗则是一种继承,从《诗经》开始,《谷风》、《氓》都是写那些不幸的妇女的遭遇,当然也有幸福的妇女。总而言之,女子是写她真正的感情,女子是写自己的悲欢离合,自己真正的内心的情意。本来女性的词与诗是一个系统传下来的,只是观念不同。李清照认为那些激昂慷慨的句子不能够写到婉约的小词里边去,她说苏轼、欧阳修的词是句读不整齐的诗。可是经过从北宋到南宋,有了苏轼、辛弃疾的出现,词从“歌辞之词”演进到“诗人之词”,到了明清之际徐灿的那个时代,就直接把一些破国亡家的悲慨都写进去了。¨3¢8+k+a·n+s\h·u′.*n!e\t-清朝末年秋瑾的时候女性意识已经开始觉醒,男子革命,女子也要革命了。
到了沈先生的时代,女子跟男子无论是在教育方面,在工作方面,还是在研究方面都可以平等了,而且沈先生她不但是一个词人,同时也是一个学者,所以她写的词不但是“诗人之词”,还是“学人之词”。沈先生的词不再是李清照那样的词,也不再是徐灿那样的词,她写出来的词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沈先生真是“诗有史,词亦有史”,这是从清代的词史观念继承下来的。沈先生曾经写过几首《浣溪沙》,是一组写得非常好的小词。
我只选一首来看:
兰絮三生证果因,冥冥东海乍扬尘。龙鸾交扇拥天人。月里山河连夜缺,云中环几回闻。蓼香一掬伫千春。
“兰絮三生证果因”,是说善因恶果的种种机缘。佛教所讲因果的关系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为什么种的兰因却得到的是絮果?历史上中国文化曾经惠及日本,唐朝鉴真和尚东渡日本,带去中国文化,日本也曾派留学生到中国来学习,而后来日本竟然发动了侵华战争。“冥冥东海乍扬尘”,日本在中国的东方,东海指日本,“尘”就是烟尘、战尘,战争又兴起了。“龙鸾交扇拥天人”,当年发生西安事变,蒋介石本来是不主张抗战的,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同意和共产党联合抗战。“交扇”是说古代皇帝上朝的时候要用交扇。杜甫的《秋兴》里写到“云移雉尾开宫扇”,皇帝上朝的时候先坐在这里等大臣,这显得没有礼貌;如果大臣都已经上朝站在那里,看着皇帝从台子上面走过去,这又不免把皇帝凡人化了,就不够神秘;所以就用很多“雉尾”,就是野鸡毛做的大大的扇子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