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实在是烦啦们盲射也能打中的目标,一些在烟雾中没看清地形的日军干脆是从他们中间摔滚下去一路到底。
大家完全凭着本能在开枪,也无从瞄准,当从放两三枪就滚下来一个日军,变成要几个人打十几枪才滚下来一个日军时,大家开始明白一件事,这次该死的进攻又被他们挡住了,所以往下死啦死啦的振臂一呼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中了。
“咬死他们!把咱们的地盘拿回来!”
大家都对他这种奇怪的表达方式见怪不怪了,只是玩儿了命的手足并用,在十二个小时内第二次爬这座该死的山,仍然有越爬离山顶越远的倒霉蛋,了不起的阿译仍属于那批倒霉蛋中的一个。
于是烦啦又一次看着阿译从自己身边滑了下去,一边挥着双手,“拉我!拉我!”
烦啦没空理他,接着开枪——以他那个速度摔不死的。
爬回山顶的人们一头扎进了毒气,像残影,他左右二手拿着两柄武士刀,用强大的跳跃能力,奔到烟幕中挥动刀刃。后边的人只能听见利刃撕破空气、切入肉体的声音。
所有人在已经开始飘散的毒气中又一次的冲撞和推擞,然后是拼刺,但这回日军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撑住,这样的战争实在早超过人的承受极限,而毒气熏着中国军队也同样熏着他们,日军开始后退,这一退立刻就成了全面的坍塌,这回日军成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
曾经被追得丧家之犬一样的人现在追丧家之犬一样追刺着敌人,在很多人的军事生涯中还没见过跑得这样狼狈的军人,跑出了毒气范围之外的日军扔掉的不仅是武器、背包,为了能吸进更多洁净的空气,他们连防毒面具都扔了。
大家用刺刀、子弹和枪托收拾着他们够得着的家伙。
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被闷在面具里兽类一样的低沉咆哮会把很多人吓着。
树林里的九二机枪开始喷吐火舌,那是为了阻住这边的追击。但是在残影手里的中正式“砰”的一声响后,火舌停止了,但随即又开始喷射,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然后大家听到炮弹飞来的尖啸,残影急忙跳到弹坑里躲避——九二机枪的声音再次响着。
炮弹非常明显,就瞄着刚才用中正式连续击杀这边机枪手的敌人。经过十几次攻击,日军已经知道对面中国军队里有个狙击手,但密集的炮击直到现在都没将对方抹去。
死啦死啦转过身挥舞着双手,面具后传出他嘶哑的嗓音,他必须阻住很多疯狗一样的同僚,否则他们将会以卵击石地一直追进树林。
死啦死啦大叫:“固防!固防!防炮”
他绊上了一具尸骸,一头摔进了身后的一个弹坑。烦啦跑过去想把他从里边拉出来,他这一跤摔得甚是狼狈,连手上的枪都摔掉了,刚才为了喊话把面具掀开了一点儿,现在全给摔脱开来。
那家伙摔得七荤八素,一边爬起来一边擦着在残余毒气中被熏得眼泪直流的眼睛。烦啦向他伸出了枪托想拉他上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南部式手枪的枪管从烟气里伸过来,猛力杵在他的太阳上。
死啦死啦擦眼泪的动作顿时停顿了。
而烦啦像在梦魇中一样看着弹坑里发生的一切,一个重伤的日军军官从烟气中直起了上身,他是跪着的,刚才他躺着的时候坑里的烟气把他整个都淹没了。那家伙浑身是血,防毒面具也被打烂了,他索性撕掉了那玩意儿,露出一张平静之极又疯狂之极的脸。
烦啦的枪伸在外围,枪口倒向着自己,即使能做什么也不可能阻住连伤带熏得神智不清的家伙。
板机扣下,击锤击发。烦啦清晰地看着死啦死啦的脑袋被那个用力过猛的日本人杵得歪了一下。
卡弹。
死啦死啦发出一声不知道算喜悦还是愤怒的怪叫,虽然看不见,他一把将那把差点儿要了他命的手枪抢了下来。他摸到了那军官的脖子猛扑了下去,松散的泥土簌簌下落,几乎把被他压在身下的家伙掩埋,然后他用枪柄一次次地猛砸。一个看不见的人用枪柄挥击着另一个看不见的人。
烦啦的同僚已经停止了追击,再往前就是机枪密集地段,日军似乎想在这一刻将所有人的愤怒投在残影隐藏的地段上。
后边退下来的几个恰好在弹坑边停下的便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发了飙的指挥官。
烦啦站在坑沿,把枪托伸到了他的面前,他终于平静了,被上面的人拉扯上来,丧门星往一块破布上倒了点儿水递给他,他手上仍抓着那支南部手枪,但开始擦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