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面前早已剖白,旧话重提未必打动帝心,何必在意?且教他奏就是了,若急着分辩,反是自家轻贱了身份。”
“老相爷,皇上睿智圣明,无奈三人成虎,一旦圣眷有衰,怕是回天无力,岂不遂了他人的心愿?这几日瑞图心神不宁,堂堂阁臣竟似不如回籍享享田园之乐安逸些。”
施凤来心下一惊,见他神情颓然,面色灰白,全不似前几日一起主持春闱的模样,暗觉伤神,冷笑道:“老夫与贤弟自天启六年七月一起入阁当差,经历了多少风浪,罗元宾一个黄口孺子竟教你怕了?想当年魏忠贤何等的跋扈,何等的势力!一言不合,便可灰飞烟灭,我等仍泰然处之,一个小小御史又能奈何!千难万险才谋到阁臣之位,如何拱手相让?我等为官日久,门生故吏不敢说满天下,也是有一些的,不妨暗命他们弹劾罗元宾,代为剖解,你我隔岸观火,坐看风云。他们两下交讦,是非难辨,最多各打五十大板,就算罗元宾不被打死,也吓丢了魂魄,罢官落职怕是不可免的,谁教他蚍蜉撼大树,岂不是自讨苦吃!”
张瑞图堆笑道:“天塌了有长子撑着,大树底下好乘凉,有老相爷挡在前面,瑞图心安多了,这就回去拟个乞休的疏本,以免坏了规矩。”
“快去吧!老夫昨日便呈上了。”
张瑞图暗悔见机迟缓,急急出来,抬头望望窗外渐渐转红的日光将午门上高大的堞雉长长地投影下来,心底忽然想起唐人李商隐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两眼涌满了泪水。闷闷回到府邸,草草用了晚饭,便在书房苦思奏折,若依惯例说遭人弹劾,无颜居位,愿意让贤,太过老套,不够恳切,与施首辅也难免雷同。若一味开脱,曲意辩解,心胸则显狭窄,不是宰辅的气量,提笔踌躇,没有头绪,便找了《陆宣公奏议》、《张太岳集》等历代名家的奏折翻阅,平日里常觉平淡无奇的词句渐渐竟有了一番不同的感受,言浅旨远,便是批评时政的奏疏字里行间莫不是一腔赤诚。又忆起东阁内施凤来的一席话,隐隐觉得不安,若是唆使门生弹劾罗元宾,一旦事情败露,皇上最恨朋党,岂不弄巧成拙?他莫不是给我下了套儿,引我上钩?心念及此,登时警醒,额头不禁浸出冷汗,心头暗呼几声:好险,好险!还是撇开罗元宾弹劾一事的好。如此超然物外,只谈国是,正合先国家而后私人的古义,当下有了主旨,文章便好做了,略加思索,挥笔而就,取在手中推敲润色,看到得意之处,禁不住捋须颔首。正在兀自吟咏,进来一个衣服艳丽的年青女子,上来用手扯了,娇滴滴地道:“老爷,都定更了,两位姐姐等得烦了,你还在这里胡乱消磨。”
张瑞图见是那个最宠的小妾,忍住不悦道:“老夫忙的是正事,且不要搅扰。待我忙完了,自然过去。”
不料,那小妾扭着捱身坐到怀里,抓着他的胡须娇声道:“奴家忙的不是正事么?老爷白日里忙,回府还不歇息,若是腰腿再疼了,看谁来给你揉捏!”
张瑞图无奈,只得将笔放了,笑道:“好在奏折已草了稿,若不是老夫文思还算快捷……”
那小妾撒娇撒痴道:“天下有几个不知老爷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的?老爷是名闻天下的鼎甲探花郎,那一手金刚杵的笔法,何等雄伟劲健!写个折子何需费许多周章?”
张瑞图见她风情万种,浑身上下竟似无一处不风流,看得心头火起,一把搂紧了,伸手探入她的小衣道:“老夫不只是科场上的探花郎,风月场上也探得花呢!”一面嬉笑,一面将老脸贴上来,在那小妾的颊颈间不住蹭磨吸嗅,小妾忙推阻道:“老爷,那边等得心焦,火都要上房了。若被两个姐姐瞧见,奴家在这里耽搁,少不得一顿好取笑了。老爷有意,先去斗了马吊牌,奴家留下从从容容地陪老爷,老爷可要打起精神,不要这般一味耳鬓厮磨的!”
“依你,依你!娇娃搂得全身暖,马吊斗到四更寒。”张瑞图将小妾的手拉到腿根儿,在她耳边小声说:“老夫岂只笔法如金刚杵,还有地方胜过金刚杵呢!”
那小妾触手硬梆梆的,低头一看,登时脸颊绯红,啐道:“老没正经的,小心给人家听见,走啦!”
过了早朝,崇祯换了便服,将施凤来、张瑞图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同是乞休,立意、胸怀各异,施凤来仅写了几句畏惧人言,请准回籍颐养的套话,张瑞图所奏却关乎朝廷,多有跳出是非痛定思痛之言,他轻声诵读道:“近日士大夫各是所是,各非其非,恩怨相寻,冰炭互角。秉政之臣,无论有所偏袒,必然默受击排,虽复虚心以似论定持平以求至当,则又甲乙交攻而两可模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