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宴说的回京路上碰到马贼拦路没银子买命的话来,心头登时泛起阵阵寒意,慌忙问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走为上策。”马懋才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回身低声道:“大人收了他的银子,想必胡廷宴以为堵住了你的嘴,未必连夜派人监视。大人最好今夜换个旅舍,明日偷偷进京。”
“嗯!你与我一起走,也好做个人证。”
次日清早,三人便服出城回京。将到东门,远远望见城门下多了把守的兵丁,马懋才一拉吴?,转入路边的茶棚,买下一个饥民身上的衣裳,七手八脚替吴?换了,那随从不知何意,看着吴?一身破烂的短衣衫,头上的破毡帽低低地压过眉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流民的破落模样,忍俊不禁。马懋才却将吴?脱下的衣裳穿了,才低声说:“前面多了把守的兵丁,怕是有什么变故,不可不提防。大人自家混出城去,走小路进京。我扮作你的模样,与伴当在城里招摇,若是平安无事,我俩再出城走官道追赶大人。”
吴?不忍道:“何必犯险?不如我们一起出城。”
“大人平安抵京,便是我三秦四百多万生灵的福分。若不能将陕西灾荒及赈济之情上达天听,秦地还不知有多少百姓饥饿而死,还不知有多少流民要揭竿造反?我束发受教读孔孟之书,舍生取义不是红嘴白牙空讲的,大人快走,切莫迟延!”马懋才发起急来,动手推着吴?上路。
吴?含泪道:“小仁乃是大德之贼,我不相强了。马兄多保重,我替三秦百姓磕头了!”说着倒身便拜。
马懋才慌忙往旁边躲闪,豪迈道:“只要能救三秦百姓,我虽死无憾!”
吴?讲到此处,流泪道:“一路上,我心惊胆战,只拣偏僻的小路走,风餐露宿,吃冷干粮喝冷水,到娘子关下等他们时,已是支撑不住了,干粮早已吃完,又找不到客栈,若不是二位恩人……唉!”
“那二人如何了?”
“我们约好在娘子关下会合,可我到了这里却没见到他们,不知他们是生还是死。想是胡廷宴怕我暗地回了京城,皇上知道他的种种罪行,保不住乌纱锦袍,就下了毒手。哎呀!说了这么多,还不知老丈的尊姓高名。”
“这是要往哪里?”
韩?一笑:“你我萍水相逢,但今后见面的日子还多,到时你自会知道。”
吴?以为他推脱,又请道:“老丈是我的救命恩公,我感激不尽,只想请您老留个姓名,等我回到京城再设法报答一二。”
“不必急于一时,你我路上还要相处。”
“老丈也要进京?”
韩禄撇嘴道:“我家老爷奉旨拜相,当然要进京了。”这下轮到吴?吃惊了,他重新打量一下韩?,见他六十岁上下,面目慈祥,气度沉稳,询问之下,才知是先朝名相,心下不由肃然起敬,重新见了礼。
次日黎明时分,三人早早起身,出娘子关,走不到一天,来到河北井陉驿站。韩?不敢再耽搁,凭兵部符牌调用驿站的车马,向京城急赶。又走了十几日,这日天色将晚,到了京城南面的宛平驿。韩?毕竟上了岁数,一路甚觉劳乏,净了手脚躺下歇息,掌灯时分,才起来草草用了晚饭,独自枯坐,想着明日见了皇上如何奏对,如何仰体圣意?他毕竟归乡已近四年,朝廷的许多事体多不知晓,继位的新皇帝还没见过面,饶是久历宦海,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吴?见他埋头沉思,躲在另一间屋子里,也不敢过来打搅。定了更,韩?还没有丝毫的睡意,听着窗外渐渐刮起了北风,身上觉得冷了,上炕拥被而坐,门外却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驿丞在门外喘息着禀道:“老相爷,李相爷钱相爷来看望您老人家。”
韩?与他二人早在万历朝时就已相识,忙下炕披大氅迎出厅堂,见李标、钱龙锡二人已在里面坐等。李标起身揖手笑道:“刚从宫里出来,知道老相爷到了,特来拜见。老相爷风采依然,与四年前并没多少异处。”
韩?也拱了拱手,哈哈一笑道:“汝立,你别抬举我了,被外人听见,该说你是拐弯儿骂人。四年不变,我岂不成老妖怪了?”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钱龙锡与李标是同年的进士,平日走动又多,私下里本不讲究在阁中的先后,也调笑他道:“老相爷说的是,汝立你自家上下看看,才五十出头的年纪,须发也是白多黑少了,韩相能不见老?以此而论,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在朝堂上,必有言官劾你是谄辞媚上的佞臣了。”三人大笑。
韩?道:“夜深风紧,你们怎么巴巴地赶来了,如何生受得了?”忙呼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