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必是为自己奔波走动,太过辛劳了,心下愀然,叹口气道:“本直,这些日子生受你了。可是蒲州师命你来的?”
程本直摇头道:“不是,是成阁老。督师想必还不知道韩阁老早在一个月前便回了山西老家,钱阁老、李阁老也都回了原籍。”
“怎么?恩师他老人家已经离开京师了?这、这……”袁崇焕惊疑交集,心头一片茫然。
程本直面色抑郁,声音低沉道:“督师下狱后,钱阁老、成阁老、周阁老、吏部尚书永光都上疏解救,祖总兵更是情愿以官诰和赠荫请赎,参将何之璧率领全家四十余口到宫外喊冤请命,愿以全家入狱代替督师。兵科给事中钱家修请以身代,御史罗万涛也为督师申辩,都遭削职下狱。可他竟似不出力相救,还谈什么师生之谊?我本来记恨他……”
“你哪里体会得恩师的难处?”袁崇焕摇头苦笑。
“可不是么?后来韩阁老临走,竟亲到客栈找我,托我将他的苦衷代为剖白,他是忌惮人言,怕搅扰进去,反成他人口实,有人乘机兴起大狱。他还亲笔写信给督辅孙承宗,请他务必代为周旋,务要为国存干城之将。”
“都是我连累了恩师。”袁崇焕目光黯淡下来,“恩师如何知道你的?”
“我听说督师入狱,便与佘义士私自入关,分头奔走。我本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写了一篇《漩声记》为督师辨冤,三次诣阙抗疏,为督师蒙不白之冤,心甘同诛之罪,不想九重宫禁深似海,哪里见得到皇上?但此举足以惊动朝野。只要我这条命在,督师一日不出诏狱,我一日不停喊冤。”程本直两颊通红,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恭身道:“这是我写的白冤疏,还要再到午门外跪请,以达天听。”
袁崇焕接过展卷细看,上面工整的楷字写得密密麻麻,洋洋数千言,“为督师蒙不白之冤,微臣甘同诛之罪……皇上任崇焕者千古无两;崇焕仰感信任之恩,特达之遇,矢心誓日,有死无生,以期报皇上者,亦千古无两……
夫以千里赴援,餐霜宿露;万兵百将,苦死无言,而且忍馁茹疲,背城血战,则崇焕之心迹,与诸将之用命,亦概可知矣!……而讹言流布,种种猜疑,其巷议街谈,不堪入耳者,臣不必为崇焕辩。惟是有谓其坐守辽东,任敌越蓟者;有谓其往刮蓟州,纵敌入京者;有谓其散遣援兵,不令堵截者,有谓其逗遛城下,不肯尽力者……时未旬日,经战两阵,逗遛乎非逗遛乎?可不问而明矣!总之崇焕恃因太过,任事太烦,而抱心太热,平日任劳任怨,既所不辞,今日来谤来疑,宜其自取……
况夫流言四布,人各自危,凡在崇焕之门者,窜匿殆尽。臣独束身就戮,哀吁呼天,实为事至今日,非辽兵莫能遏其势,非崇焕无能用辽兵。万万从国家生灵起见,非从崇焕见也……”不由唏嘘道:“本直,你何苦如此?倘若天颜不霁,赫然震怒,你白白搭上性命,岂非我之罪!”
“哈哈哈……”程本直仰天大笑,慨然道:“我所以求死并非为私情,是为出天下亿兆黎民于水火。放眼天下,掀翻两直隶,踏遍一十三省,我所服膺的惟有督师一人,生平意气,豪杰相许,自然甘愿代死。我前几回所上白冤疏曾言,举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唯其痴,故举世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唯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于是乎举世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乎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而且举世所不能耐之饥寒,袁公直耐之以为士卒先也;而且举世所不肯破之体貌,袁公力破之以与诸将吏推心而置腹也。我生而能追随督师,已属万幸,若是这条贱命能代督师而死,实是人生快事。不然督师冤死,我岂独生?我死之后,只求有好事者将我骸骨埋于督师墓侧,立一个小小的石碑,写上两行字: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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