觑,心知心思已有几分动摇,接着劝道:“你们身为朝廷的兵马不思剿寇杀贼,却反抢军粮,不是造反么?这可是死罪,要祸灭九族的!你们哪个家里没有父母妻子兄弟姐妹,拿他们的性命来换一口粮食,值不值?”众人听了,各自放下刀枪。洪承畴向校尉招手道:“你且过来。”
那校尉看一眼蔡九仪,踌躇蹙步过来,没有了一丝张狂之气,小心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是谁的部属?”
“小的们都在杜总镇帐下驱谴。”
“果真是杜文焕的部属,那为何到了此处?”
“小的们是要回宁塞。”
“韩城之围未解,为何要回宁塞?”
那校尉正要回答,一队人马自树林中旋风般地锵锵而来,为首的一员大将,金盔金甲,骑匹枣红马,年纪五十岁上下,满脸虬髯,甚是威风,只是金盔上系着长长的白布条,马头上也顶着一朵白花,身后的贴身将士也都披白带素,个个面色哀戚,竟似送葬一般,极是滑稽诡秘。那将领手按宝剑,瞪起血红的眼睛,叫道:“哪个打了我的人?”
洪承畴拱手道:“阁下可是杜总镇?”
将领翻着两眼道:“你是何人,怎么打了我的校尉?”
洪承畴见他如此骄横,官场的礼节竟也不顾,冷冷道:“不才陕西督粮道参议洪承畴。杜总镇要知我为何打人,问了校尉便知。”
杜文焕碰了个软钉子,转身朝校尉斥骂道:“你他娘的快说,怎么给人打了?”
“小的手下那帮弟兄已一天没吃东西了,见了洪大人的粮车一时忍不住,就要……哎哟!”校尉见杜文焕挥鞭打下,不敢躲避,硬挺挺地吃了一鞭,脸上登时一道血槽,涔涔流出,那些军士看得个个胆寒。
洪承畴冷笑道:“杜总镇,洪某曾闻听将军治兵极严,哪里想到竟会抢劫军粮?方才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贼寇假冒将军的旗号,谁想果是将军的手下,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实在教人心寒齿冷。”
“你说我不过是徒有虚名?”
“那倒不敢。只是洪某知道用兵当有法纪约束,不能放纵恣行,所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不然见利忘义,与啸傲山林奸淫抢劫的贼寇有什么两样?”
杜文焕登时语塞,面色铁青,喊一声:“来人,将他拿了!”两个武士上前将校尉捆绑起来。杜文焕仰天长叹,垂泪道:“我杜文焕自领兵以来,大小战阵无数,哪个不奋勇争先,不曾贪得一钱的财物,谁料今日竟做出这等事来!哄抢军粮必要严惩,但若不是随我擅离韩城也不至于此,责打八十军棍,撵出兵籍。八十军棍,我代你受四十。动手!”手下将士听了,一起跪地求情。那校尉伏地痛哭,拔刀便要自刎,众军士急忙拦住,哭闹成一片。
洪承畴本气他言语莽撞粗鲁,但见他知过既改,性情极是豪爽,又见军卒哭得动情,也觉不忍,劝阻道:“杜总镇,军粮尚未遭劫,其罪似可从轻。将军若一心责罚,洪某非睚眦必报之人,如何忍心?”
杜文焕默然,良久摇头叹息道:“都是我连累了他们。”
“将军何出此言?”
“洪大人可看见我身上披的重孝?”
“我正想动问。”
杜文焕长叹一声,泗涕横流,他伸手抹了一把,切齿道:“我在韩城正与王左挂、苗美血战,不料王左挂联络贼人神一元,攻陷了宁塞,一把火烧毁了我的五岳草堂,将我家大小三十八口没剩一个……可怜我那八十七岁的老母亲,还有小妾所生不足周岁的儿子……都、都给他们杀了,尸骨抛在荒野,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杜文焕痛入骨髓,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马上大哭。
洪承畴道:“杜总镇,此处非请教之所,请移步说话。”二人进了树林,下马席地而坐,洪承畴问道:“你可是要救援宁塞?”
杜文焕咬牙道:“我要找神一元报仇!”
“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今日午时。”
“宁塞离韩城多远?”
“五百多里。”
“六百里加急文书尚需一日一夜,就算一日奔跑了五百里,将军再赶到宁塞,也要两日,你想神一元可在那里等你?”
杜文焕悚然醒悟道:“这……自然不会了。”
“将军报仇心切,只求见面厮杀,未免心急智昏了,不想想擅离守地,是什么罪责?”
“我、我心智早乱了。”
洪承畴暗自摇头,蹙眉道:“将军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