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时道:“噫!你怎的知道他们拜会太虚先生?”
吴昌时嘿嘿连笑几声,高深莫测地说:“苏州府不过弹丸之地,刘家港又是人来人往的大码头,就是飞过一只蚊子,怕有有百十人看出公母的,何况是几个大活人?什么路数你就不必问了,此事千真万确。王家公子都有此心,你却守着银子不会花么?”
吴伟业昂头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何必低三下四地求人?”
“啧啧啧……你看你,方才我说了那一大堆竟白说了。若以社事而论,我们在社的人中进士越早越好,中的人越多越好。复社自尹山大会成立,到金陵大会,声势日益扩大,但还只限于江南几省,此次北闱正是大张旗鼓广造声势的好时机,影响士林,震动朝野,无过于此,但能高中,何必顾及什么手段?”吴昌时说到最后,挺身而起,手掌轻轻拍在桌上,不料却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声音甚是清脆。
吴伟业变色道:“我可没那么多的银子送人!”
“我们可联络复社同仁,每人从官家贴补的银子中匀出一些,凑千八百两不难。”陈子龙慨然说道:“你若是高中,也是替复社争光。”
“不必!李明睿看重的不是银子,是伟业的才学,若送什么银子,反而坏了事。”张溥将茶盏放了,他心里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昌时颔首道:“不错!天如此话极有见识。他凭钱财,咱凭靠山。骏公,你该去拜谒一下李明睿,以他与令尊的交情,请托的话无须说出,只要你能见上面,他自然明白。”
“瓜田李下,君子不为,这事终究不尴不尬的,恕我……”吴伟业突然看到张溥锁着眉头沉思,似是有些心动,不好拂了大伙儿的盛情,忙改口道:“若是太虚先生不答应,岂不难堪?”
吴昌时冷笑道:“你多虑了。不用说李明睿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他想忘恩负义也不敢。”
“你怎知道?”
“就凭今科主考是首辅周延儒。”
“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你忘了首辅也是令尊的旧交。周阳羡做诸生游学四方时,在太仓与令尊一见如故,交谊颇深。此事李明睿必定知晓,他就是不卖人情给你们父子,还要看首辅的情面。周阳羡是难见到了,但若找到李明睿也足以成事。”吴昌时条分缕析,就是张溥心里也暗自佩服,他干咳一声道:“拜谒长者与买卖关节大不相同。骏公,你岂不知唐人行卷之风?那些举子与当时的贤达识与不识,自投名刺,一如贯休《还举人歌行卷》所说‘珮入龙宫步迟迟,绣帘银殿何参差,即不知骊龙失珠知不知。’贤达们将锦绣文章向主司或通榜者加以揄扬、推荐,以文求仕,也算不得贿赂,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当时颇为风行。应举者将平日所作得意诗文写成卷轴,在考试前投送朝中显贵,便是行卷。吴伟业受教于张溥,最重经史,这些前朝典故自然知道。只是他自信诗文罕遇对手,无须下什么题外工夫,但揣摩张溥话中殷切之意,也觉有理,自忖能有车马不必步行,不禁有些后悔,懊恼道:“临时抱佛脚,烧香也不及的。我不知太虚先生住在哪里,如何拜谒?”
吴昌时似是卖卦一般掐着手指道:“我听说他住在香炉营四条江西会馆。”
“老世叔在京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住在会馆?”吴伟业半信半疑。
吴昌时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暗自发笑,解释道:“五品官外放到地方,自然风光得很了,可在京师不过一个微末小官,一年的俸禄不过二百两银子,要说他家小均在江西老宅,一个人加上跟班的随从用度也不会多,赁得起房子。可是人在官场,比不得关起门来居家过日子,上宪、同僚的情分礼数不能少了,遇到他们生日、升迁,宴席帖子发得满天价飞,要应酬还少得了使银子?那些朝中的大员自然少了这些花销,可那些品级低微的小官俸银就不够用了,却慑于权势,不敢破了这层情面,有的竟到钱庄高息贷银,待领了俸禄再归还,往往是拆东墙补西墙,实在是难呐—”
张溥心里大觉怜惜,低沉道:“依照大明会典,五品官员住会馆有违官制。会馆不过是包三餐并杂役,其实省不出几两银子,为着这几两银子,竟然甘冒遭人弹劾的风险,看来真是逼不得已了。”
四人叹息一阵,吴昌时道:“梅村,如今太虚先生任房考官知晓的人还不多,你到江西会馆,切不可声张,不要到馆役那里打听,一个间房挨一个间房地扫看,以免人人皆知,闹得满城风雨,误了大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