誊录、对读、供给四所。大门外东西两侧建起“明经取士”、“为国求贤”两个石牌坊,外有东、西辕门,大仲春刚过,夜长昼短,将近五更,天色尚黑。周延儒的青幔大轿还没到贡院大门,远远就看见贡院东街、贡院西街、贡院头条、贡院二条、贡院三条,还有鲤鱼胡同、笔管胡同、驴蹄子胡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有如汤沸,卖吃喝的、卖文房四宝的……在街道边、胡同口摆得满满的,吆喝声、说话声响成一片。三三两两的举子顾不得春寒料峭,提着考篮早早地赶来。周延儒命落了轿,打发轿子回府,换下官服,只带了一个长随,趁着夜幕挤入人群。
寒星满天,斗柄倒旋,穿过路南隔街的鲤鱼胡同,来到贡院东街,见一个年轻举子似在与一个摊贩讨价:“就这样一幅小小的画儿,又是木版刷印的,竟要一钱银子?一钱银子能买多少张纸?”
“相公不可这样说话,小人一年也只这几日的买卖,这大冷的天,起早摸黑的,若没甚利钱,何苦不在热炕头守着老婆,还巴巴地到这里受苦?一钱银子讨个口彩,图个吉利,也值了。若是相公高中了,银子还少了这一钱?就是几千两、几万两也有的。”那小贩喋喋不休,一口的京腔京韵,言辞之密水泼不进,那举子一时竟插不上嘴,见小贩住了口,才问:“你这画上画个蓝面小鬼,一手捧墨,一手执笔,有什么讲究?”
“哎呀!我的大老爷,这你能不懂?小人却不信!哦!是了,大爷是想讨个口彩,小人就说与大爷听。这画有个名目,叫‘魁星踢斗图’,你看上面有个蓝面小鬼,一手捧墨,一手执笔,单脚独立站在鳌头上,另一脚踢起,托起一个‘斗’字。连鬼带‘斗’,像个什么字?大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然识得,这是一个草体‘魁’字,大爷祥瑞,魁星踢斗,独占鳌头,大喜大喜。”
那举子摸出银子递与小贩,恭恭敬敬地捧起魁星踢斗图,转身欲走,那小贩却上前一把拉住,举子怒道:“我缺你银子?说好是一钱的。”
“大爷误会了。小人不是讨要银子,这请魁星还有个说道。”小贩赔笑道。
“什么说道?竟这般罗嗦!耽误了入场,我可不与你善罢。”
“大爷息怒。这魁星本是主宰科考的神祀,你看他手里那支笔,专点金榜题名人的姓名。大爷请魁星,须当面说出姓名,暗自祷告祷告,将图带进试场,贴在号房里,包你高中。”
“真的如此灵验?”
“心诚则灵嘛!孔老夫子都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不多花大爷的银子。”
“你也读过几天书?好!且信你一回。我祖籍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姓吴名……”
那举子尚未说完,却见一人大呼着抢身过来道:“骏公,你躲在此处做什么?教人找得好苦!”也是一身举子打扮,身形略高大一些。周延儒心里一动,暗忖道:太仓吴家,我少年做诸生游学时曾与太仓吴琨一见如故,交谊颇深,不知此人与吴琨可有瓜葛?
那自称姓吴的举子忙将手中的图画藏入怀中,答道:“卧子兄,小弟也在找你们。”
“快走快走!前几日你说的那人也来了。”说着拉起买画举子便走,边走边说:“你说那人可也恁的胆大,竟将这几句扶觇的诗写在灯笼上,想是欺人不知,走!咱去揭穿他。”周延儒见二人神色有几分诡秘,跟在他们身后赶往贡院外门。
贡院大门前,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举子,依次等着入场。一队兵丁刀枪明亮,巡视维持。周延儒见他们朝一堆人群挤去,一些举子团团围在一处,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地不住议论,不知是在做什么。随从知道他不想挤入人群,急忙弯腰躬背,周延儒小心地踏上去,见人群围的竟是一辆骡车,不知有什么稀奇之处。侧耳细听,听他们议论什么灯笼、诗,这才看见车箱外面挂着一盏硕大的白纸灯笼,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八句诗。正不知原委,却见一个矮胖的举子朝一人拱手道:“天如先生原来也在呀!多日不见,先生风采依旧。这灯笼上的诗究竟何意,还请指教。”
“此人便是张溥?”周延儒心里一惊,看此人身材消瘦,貌不出众,竟是人人崇敬、攘臂一呼、南北响应的复社魁首,他到底有什么本领,竟能暴得大名?崇祯元年,他以恩选入太学,组成燕台社。二年,将几社、闻社、南社、应社等十六家文社合而为一,名为复社,大会尹山,声势倾动朝野,天下士林侧目。三年,又大会金陵,入社的名士高才三千余人,遍及十几个省。他不过一个新中的举人,如何会有如此的法力?“兴复古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