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的名刹,千佛阁、转轮大藏殿、土地堂、水陆堂、罗汉堂、伽蓝堂等,一应俱全。三人敲开了寺门,一个小沙弥探头出来,问道:“三位施主可是访友的?”
“你怎么知道?”张溥有些吃惊,钱谦益在此留宿没有几个人知晓,自己与张采、吴伟业来访,更是没有告知别人。
小沙弥合掌道:“钱施主正在会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烦请三位施主暂到净室宽坐片刻。”
一个小书童早已等候在净室门口,施礼道:“三位老爷请里面稍坐用茶。”
三人进了净室落座,见里面一尘不染,但摆设极为简朴,一榻一桌,四把椅子,别无长物,床头放着一把古琴,颜色斑驳,想必是流传已久的名品。八仙桌上放着打开的绛色小包袱,里面隐约看出有一个方正的函套,上面露出一册石蓝纸封面的古书,张溥取书在手,见上面题签“战国策”三个大字,展卷观读,口中不由惊异道:“牧翁的藏书果然精绝异常,这等的好本子实难一见呀!”
“老爷果然是行家!这部《战国策》乃是南宋刻本,我家老爷上个月刚从无锡一户人家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算起来,一两银子都买不了一页纸呢!”时过境迁,小书童说起来口中兀自啧啧称奇,高高地伸出两个手指,久久不能放下。
张采看着历久犹新的墨色,点头道:“这天下第一的善本,两千两银子不算多。”
吴伟业平日只留意前人的诗词文章,对版本目录之学不曾究心,听得十分枯燥,忍不住问道:“牧翁见的是哪里来的贵客?”
小书童看他有些焦急,笑道:“那位贵客眼生得紧,小的也是初次见面,不知道他的来历,我家老爷没有说,小的也不敢打听。老爷若是心急,可亲到后面的净室去看。”
吴伟业见他年纪不大,说话竟是软中带硬,心知自己唐突了,登时大觉尴尬,起身出门,似见几条人影纵向墙外,悄无声息,正自惊愕,却见从后院急急走出一个老者,月光之下,依稀看出面容清矍,宽袍大袖,飘飘若仙。吴伟业数年前曾随张溥到过虞山拂水山庄,认出此人便是领袖文坛的东林名宿钱谦益,急忙深施一礼道:“牧翁老前辈一向可安好?晚辈请安了。”
钱谦益也是一怔,说道:“是梅村呀!劳你肃立庭院,老朽心里不安哪!”
“方才有几个人影,却又倏忽不见了……”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你当真风雅得紧!”钱谦益打断他的话,迈步进了净室。吴伟业心头疑惑,难道是巡夜的武僧,或是看花了眼?
钱谦益进屋寒暄道:“天如、受先,劳你们久等了。”
“牧翁言重了。您老人家不顾舟车劳顿,我们后生小子等一时片刻,却又何妨?”张溥上前见礼。
张采也笑道:“如此受教的良机,我们岂容错过?再说您老人家大老远地赶来,我们等了不过片刻,比起奔赴虞山请教,已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哪里算得上什么久等?”
钱谦益捋须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朽是辩不过你们这些复社领袖了。”
“小子不过是继承东林复兴古学的衣钵,聚些嗜好经史的同好,承蒙前辈和大江南北的学子抬举,互通声气,怎敢当得领袖二字!要说领袖,我们也是唯东林五老马首是瞻。”钱谦益、黄道周、文震孟、姚希孟、刘宗周合称东林五老,乃是当年东林党硕果仅存的名宿耆老,而钱谦益在《东林点将录》中被称为天巧星浪子燕青,名位极高,眼下的声望才干无人能及,张溥在他面前自然不敢妄自尊大。
钱谦益听了,轻咳两声,问道:“天如,老朽接了复社的传单,知道你联络了我们五个老家伙,此次大会究竟有什么打算?”
“牧翁,自古读圣贤书,当以天下为己任,能为朝廷出力,胜于独善其身,如此才不负平生所学。”
“怎样为朝廷出力?”钱谦益取过书童献上的茶盏,努嘴道:“唔——这是高山雪水泡制的三清茶,最能明目清心,一起尝尝。”
张溥三人各取一盏,轻轻用碗盖打去水面的浮沫,数片嫩绿的龙井一芽一叶,叶开展如旗,芽尖细似枪,有梅花、松子、佛手点缀其间,浅啜一口,一股清香直达心脾,仿佛遨游天外、餐风饮露的高人韵士徜徉在新雨后的春山。张溥看着钱谦益苍眉下幽深的眸子,思忖着如何对答,他刚刚接到吴昌时自京中送来的密信,知道周延儒正给科道言官们交章弹劾,坐卧不安,想乘复社大会之机,务必声援。吴昌时信中没有明说言官们受何人指使,推测必是温体仁所为,不用说自己对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