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赋幽愤?
沙头路,休记家山远近。宾鸿一去无信。沧波渺渺空归梦,门外北风凄紧。乌帽整,便做得、功名难绿星星鬓。敲吟未稳,又白鹭飞来,垂杨自舞,谁与寄离恨。”
“词情并茂,却与眼前景象不合。”戴东旻摇头道:“袁中道有《登仲宣楼》诗五首,其一曰:‘久矣承平日,登临壮郢疆。水边三市润,树里万家藏。南浦笙歌沸,西园剑舄忙。驱车行乐好,游子不思乡。’倒是像亲眼见了熊大人的丰功伟绩,民心思治呀!张献忠概莫能外。”
熊文灿轻拈胡须,沉吟道:“我倒觉得还是前朝张江陵那首《题仲宣楼》写得气魄极大:一楼雄此郡,万里眼全开。孤嶂烟中落,长江天际来。看题寻旧迹,怀古寄新裁。不见操觚者,临风首重回。那襟怀确是不凡。”
“熊大人平贼之功,当朝几乎无人可及,出将入相不过早晚之间。”戴东旻环视众人一眼,“咱们再敬熊大人一杯如何?”
众人吵嚷着随声附和,刚刚端起杯子,却听楼梯一阵乱响,一个衙役飞跑上来,两个侍卫又急又恐地跟在后面。那衙役扑通跪下,连叩几个响头,流泪道:“熊大人,张献忠又反了,我家老爷自知逃不过此劫,服毒自杀。”
好端端一场欢宴给搅了,熊文灿大怒,拍案道:“你说张献忠已造反,有什么凭据?”
“谷城四门都给张献忠的人把守,小人是拚死才逃出来的。”
“胡说!巡按林大人、监军道张大人都没消息来,怎么偏偏会由你一个小小的衙役报信?分明是受人蛊惑!”
“小人不敢谎报。如今谷城已给张献忠占据,阮大人的官印给贼人抢去……”
“张献忠是造反还是向阮之钿泄私愤,你说得清吗?”
“这……老爷说的小人不明白。”
熊文灿冷哼道:“张献忠在谷城外十五里的白沙洲造房买地种麦,本是经我准许的,阮之钿却四处游说他已无土可守,无民可牧,无赋可征,还向他的故交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写信抱怨。你当我不知道么?”他目光凌厉地盯着衙役道:“是不是张献忠到县衙找阮之钿寻仇去了?从实招来。”
“小人只看见那些贼人拆毁城墙,抢劫粮仓,释放囚犯,又将县衙一把火烧了。”
“阮之钿呢?”
“小人一看火起,乘乱逃了出来,不知阮大人的下落。”
“这个混账东西,阻扰招抚大局,若果真逼反张献忠,一年多的心血就白费了。”熊文灿面色阴沉。
左良玉起身道:“督台大人,末将也曾风闻张献忠这半年来,在谷城招纳亡命之徒,打造兵器,购买马匹,又在汉水之上架造浮桥,反迹已露。必要发兵剿袭,切不可养虎遗患。”
左良玉是威名素著的大将,熊文灿最为倚重,语气登时缓和下来,含笑道:“昆山,此次招抚不止张献忠一部,他虽怀二心,但尚未公开叛乱,若派兵袭击,必然引起其他几路贼人的惊觉,本来他们就怀疑朝廷招抚是权宜之计,所谓明以招抚阴以剿杀,必会再叛,那时烽烟四起,难免顾此失彼,如何向皇上交待?两害相较取其轻,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忍忍吧!再说张献忠等人毕竟出身贫贱,粗知国家法度,不可以正途出身的臣子标准要求他们,需慢慢诱导,才能改邪归正。操之过急,逼得急了,他们铤而走险,什么事做不出来?”
左良玉拥兵自重,战功又多,心里有些看不起那些自命儒将的人,听他动辄劝诫以大局为重,反驳道:“督台大人难道不怕一味纵容张献忠,他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其他贼人学他的样子?若他们个个不受大人节制,不遵朝廷号令,招抚不招抚又有什么分别?”
“毕竟湖广地面太平了许多。”
“不过是一时局面,终非根本长久之策。”
熊文灿有些勉强地笑道:“哈哈,昆山还是个急性子呀!”
“张献忠招抚前,大人不是常说必大创流贼才好招抚么?如今张献忠反迹既显,再派兵痛击,使他死了复叛的心,不敢胆大妄为。”
“那、那还是往死里逼他呀!”熊文灿尴尬道。
戴东旻、王瑞旃一齐打圆场道:“来来来,吃酒吃酒!不要辜负了端午佳节。”命人将谷城县衙役带下楼去,看管起来。
众人刚刚坐定,探马飞跑上来禀报:“张献忠占据谷城,林大人死难,张大人从贼了。”
“怎么,他、他竟敢杀了林大人?”熊文灿一口酒正要咽下,却堵在喉咙间,辣得眼泪几乎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