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请战道:“末将愿率人马替林大人报仇。”
熊文灿想到林铭球与左良玉、王瑞旃二人商议捕杀张献忠,如今林铭球却给张献忠杀了,暗自叹息一番,心里却仍然存着侥幸,以为张献忠不过出于个人恩怨,决非造反,若左良玉率大军进击,张献忠想不造反也势所难免了。他犹豫道:“张献忠凭借谷城,居高临下,将军贸然出击,未必建功,挫动士气,实在得不偿失,不如等他松懈下来,伺机偷袭。”
“大人此话并非知兵之言。”左良玉摆手道:“逆贼善于野战,而不善于守城。何况据方才衙役讲,张献忠拆毁城墙,已无险可依,他也没想着坚守谷城。我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将谷城围了,切断他的粮饷,不出两月,流贼势必自乱阵脚,军心涣散。如此贼寡我众,贼散我合,贼怠我奋,攻之必拔,袭之必擒。如此良机,若失去了,实在可惜。”
熊文灿阻拦道:“将军不必着急,张献忠正向房县运送粮草,他必不会久据谷城,不如等他离开,在房县途中阻拦追击,且从容饮酒,看他还有什么动静。”
左良玉嘿然道:“督台大人既如此说,我等何必犯险厮杀,但皇上怪罪下来,并非我等怯敌不肯尽力。”
熊文灿讪笑道:“那是自然,有什么罪责,我决不推卸。”
初夏昼长,将近申时,日头尚高,酒宴方酣,熊文灿依旧留左良玉等人饮酒作乐。期间探马不住来报,罗汝才闻张献忠动手,在房县起事呼应。张献忠火烧谷城,退走房县,与罗汝才合兵,杀了知县郝景春及其子鸣鸾,并送进一张告示。熊文灿酒已吃到七成,接了告示在手,只看了两眼,便大惊道:“好贼子!我诚心待你,想保举你出人头地,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害我!”
左良玉不识几个字,不知告示上写的什么,但见戴东旻取过告示看了,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这贼子可、可恶!竟、竟血口喷、喷人。我何曾见过他、他一文钱!”
王瑞旃歪头扫看一遍,心头不住怦怦直跳。哪里是什么告示,分明是一份送礼纳贿的清单。张献忠详列了各级官员敲诈勒索的钱财,上自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下至县令、县丞,密密麻麻写满了湖广、郧阳各地的官员姓名、索贿数目、日期等,一笔笔都写得清清楚楚,开头便说:“献忠之叛,总理使然……”清单的第一行就是“熊文灿索贿金银珠宝货累万万”。王瑞旃没有找到自己的姓名,暗呼侥幸,张献忠也曾送来五百两银子,自己没有收下,命来人带了回去。不然,自己的大名势必也会列在其中,这些告示不知道在通衢大街上贴了多少,如何瞒得住?
熊文灿脸色铁青,双手颤抖着,许久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一刀劈了张献忠,可此事给告示宣扬出去,众人的嘴是堵不住了,只有杀了张献忠,将所有罪责推在他身上,皇上那里才好遮掩。熊文灿打定主意,想着方才未听左良玉的劝告,正踌躇着如何下这个台阶,使左良玉欣然带兵进剿,中军官匆匆上楼来,躬身禀道:“请大人赶快回去接旨。”
“有圣旨到了?”熊文灿即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已到了道台衙门。”
道台衙门是熊文灿的临时行辕,钦差到了,不敢怠慢,熊文灿起身道:“诸位快随我去接旨!”一边整理衣冠,一边下楼上轿。戴东旻、王瑞旃、左良玉等全体文武紧紧跟随,也都是边走边整衣冠。熊文灿隐隐有些不安,猜到圣旨必定与剿贼有关,若是张献忠焚毁谷城的事给皇上知道了,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严责。
熊文灿赶到行辕,一个背着黄包袱的太监已在辕门外等候。熊文灿急忙命人在大堂上摆好香案,与众文武分两行跪接圣旨。那太监捧着黄包袱,穿过仪门,昂然步入大堂,尖细着嗓子,向众人道:“熊文灿、左良玉听旨,其余文武官员退下!”
等众文武退出以后,太监打开黄缎包袱,取出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匣子里面有一个黄绫暗龙封套,封套中严严实实地放着诏书。他不紧不慢地取出诏书,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十载于兹,万姓涂炭,陵寝震惊。凡我臣子,谁不切齿!上天有好生之德,下民皆大明赤子,朕甚悯焉。前已迭下手诏,谆谆告谕,凡有悔过归顺之心者,一律准其自新。然贼首张献忠曾惊祖陵,不可轻赦。熊文灿不能仰体圣心,专意招抚,竟允其据城拥兵,为其请官开赏,欺蒙已甚。革去熊文灿总理一职,立功自赎。钦此!”
诏书宣读已毕,熊文灿叩头谢恩,许久才站起身来,颤抖着双手接过诏书,放在香案上,向传旨太监寒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