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永远哀怜的在心里小声啜泣的动物。
“我——”阿译拍着自己的胸膛,带起了一阵咳嗽,忍住咳嗽了后他继续大声说:“……没事。”
迷龙和烦啦愣愣看着这货儿,讷讷地点着头。
阿译几步上前,几乎和迷龙脸对着脸,“这是烈士的壮行酒。你们都在这儿吧。我上战场去啦。”
他转身离开,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就躺在地上,呼呼地睡去。
烦啦跟迷龙面面相觑地看着,迷龙愣一会,捡起酒瓶,他只能倒到自己嘴里仅存的几滴,他悻悻地对那个人事不省的家伙虚踢一脚,“你他吗装犊子你在这儿。”然后看着烦啦。残影从旁边走出来。
烦啦和迷龙立即问:“是谁。”
“我。影子。”残影拿着几个背包说,他看了眼躺倒在地上的阿译一眼,说:“去我那块儿睡吧。也没多长时间了。过去?”
烦啦和迷龙对视了眼,摇摇头,烦啦说道:“我们在这儿,陪郝兽医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残影不说话,点点头,走过老头子的墓碑前回头瞥了一眼,驻足了会儿。“老爷子。好好安歇吧!”他有很多话想对死去的人说,可又觉得什么都没必要说。他是不死的,一个不会有生命终结的人会如何看待死亡?残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才是完整的生命,他厌恶了!
“要过来就过来吧。我那边地方加宽了。还算暖和。”残影说着话,直到这时,迷龙和烦啦才看到残影脸上的疲倦,他的眼睛虽然睁着,可里面都是血丝,连眼皮都颤颤巍巍的耷拉在那里,随时都会掉下去。
烦啦和迷龙确信,自己从来没看到过这人如此疲倦,哪怕对方受着重伤跑回来,对着他们时也不曾如此。
残影离开后,两人合力,让阿译占领着坟头,然后迷龙把自己担在坟上,烦啦则靠在坟尾,三条山寒瘴气没能整死的贱命沉沉地睡着。
像他们那样不畏山寒的还有蚊子,烦啦一片惺忪地打死叮在脸上的一只蚊子,一片惺忪地看看那一手血,一片惺忪地把迷龙的一条腿拽过来一点,抱在怀里那总是件能取暖的工具——然后烦啦又一片惺忪地睡去。
他们三个,三个都见过,也都经过被炽热燃烧成灰,他们都怕热。三个人在郝老头的新窝里睡了一夜,老头子家里又清凉,又温暖。
猛然的尖叫,就在身边,又像在地底,撕裂着空气传来。烦啦抽了筋一样地弹起来去摸并不存在的武器,迷龙从坟头上摔了下来,再爬起来时抓了一块石头——然后两个人瞪着阿译。
阿译还在尖叫,瞪着眼,但是眼里是虚无的,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尖叫,不是一声,而是长得让人觉得他要把自己嗓子喊破,把自己耳膜都撕裂扯碎的尖叫,像小孩,像女人,像动物,但就是不像阿译——一个总也是上过杀场的成年男人。
他仍在他的梦魇之中,那梦魇强烈到烦啦和迷龙都以为他们也在他的梦魇之中。繁星如尘,可他们却恐慌无限。
迷龙终于忍不住一个巴掌摔了过去,但连打断他的嘶吼都没能做到。烦啦冲了过去,再这样他觉得自己真要疯了,他猛力地摇晃阿译,“醒来!别做梦啦!别梦啦!——你在做梦!”
烦啦声音大得都比得上他的尖叫了,阿译终于歇止,他看着面前的两人,客厅啊的表现却像是从一个梦境跌入另一个梦境,烦啦看他的眼神几乎看不出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坏——他几乎意识不到刚发出那样非人的尖叫,意识不到真好,烦啦和迷龙都羡慕。
现在阿译终于看得见烦啦和迷龙了,但是,他仍然是那样一个来自坟墓里的腔调,已经被吓丢了三魂六魄的腔调,冰冷的腔调,“我梦见我们。”
迷龙很悻悻,烦啦也一样,他们现在大概还有一半的魂被他吓飘在外边。
迷龙道:“除了上海和我们,你还能梦见谁们啊?”
阿译说:“我梦见我们死了,全都死了。”
烦啦赶紧喊:“闭嘴。”
阿译继续说:“不闭嘴,我梦见死了,什么也没梦见,就是梦见死了。就是想说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都没变,可就是什么也做不了,就剩全心全意地想着,我们已经死了。”
烦啦正要大声吼:“闭……”
接着,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失声,因为烦啦看见在阿译的身后,一个人影,那人看着自己,什么也没做,就是看着自己,就是对阿译的话表示赞同——郝兽医,一闪即没的郝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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