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自己当家快活……”张献忠大笑未绝,一个兵卒飞跑进来,急急说道:“知县阮之钿来拜,已到了营门。”
“阮知县想必听到了什么风声。”张献忠诧异地看了李自成一眼。
“老弟可将我献出请功。”
“人在江湖,义字当先。李兄还是快走吧!出后营门往东,从仙人渡浮桥过河,顺着官路再往西北,人烟稀少,山岭重叠,就不难隐身了。”张献忠拱手离席。
阮之钿身为谷城的地方官,张献忠就在他眼皮底下,所作所为就是再机密,也难保不弄出丁点儿动静,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得一时忍不得一世,终会露出马脚来。张献忠才驻扎谷城时,不妄取百姓一草一木,买卖公平,有时向几个为富不仁的乡绅借粮,却不敢胡作非为,近来公然向富户征索粮食和财物,威逼拷打,目无法纪。日夜赶造军器,天天练兵,屯积粮食,又从河南来的灾民中招收一万多人,并将辎重往均州、房县一带急运,看来他贼性未泯,起事作乱不过早晚之间,而近在襄阳的熊总理硬是装聋作哑,但谷城是自己的署地,推脱不得也逃避不得,实在没有退路可走。他坐轿来到白沙洲大营,身上的七品大红公服分外鲜艳,看到虎皮椅上高坐的张献忠,想到城里城外说张献忠诈降的传言,暗自担忧,但想到身陷此地,自该与谷城共存亡,不是死于流贼之手,便是为国法所不容,横下一条心,气昂昂地上前,劈面问道:“张将军,闯贼李自成在哪里?”
张献忠见他孤身一人,没带什么兵马,知道他并无什么确证,意在诈人,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该去问洪承畴、孙传庭,不该到白沙洲来,走这遭冤枉路。”
阮之钿冷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必非找洪、孙两位大人?有人分明眼见他进了大营。”
“知县大人若有疑心,不妨在我营中搜查一遍,也算帮我洗个清白。”
阮之钿明白一个人进了十万兵马的大营,便如鸟归山林,鱼入大海,纵使自己化身百千,也难找到他的影子,不由神气为之一馁,温语劝说道:“张将军不如捉他献给朝廷……”
张献忠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向朝廷讨官做么?他奶奶的,当初答应给的副将职衔还没有实授,关防也没发,朝廷分明没把咱放在心上,何必自寻烦恼,惹那些闲气生?别说李自成没来,就是来了,也不关咱什么鸟事!”
“外间谣传甚多,真假且不去管他,将军不想借此机会表白忠心?将军岂不见刘国能将军,反正后赤诚报效,天子手诏封官,厚赏金帛,封妻荫子,何等风光!”
“自古有几个忠臣有好下场的?别人不理,自各儿何必紧赶着去献媚讨好!哈哈,你以为咱稀罕朝廷的一颗关防铜印?老子什么时候高兴了,刻颗麦斗大的金印,岂不比朝廷的关防阔气得多!”张献忠捋着散乱的虬髯,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放声大笑。
“看来你是存心窝藏闯贼了?”阮之钿声色俱厉。
张献忠跳了起来,指着阮之钿的鼻子喝问道:“怎么?你这芝麻粒儿大的七品县官,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咱就是窝藏钦犯,你又能怎么样?”
“学生动不得你,也惹不起你。可还有监军道、巡按,还有熊大人,他们若是知道了你尚存反意,自然有法子对付。”阮之钿两眼直视着张献忠,丝毫不让半步。
“你知会了张大经、林铭球?”
“不错。”
“你看看这可是你写给熊文灿的文书?说什么献忠必反,可先未发而图之。”张献忠从怀里掏出一张团得皱巴巴的纸,轻蔑地哼道:“他信你的一纸文书,还是喜欢白花花的银子?熊大人坐镇襄阳,捞起银子来,手一伸便到了谷城。你的那些上司,除了襄阳道王瑞旃以外,哪一个没使过咱的银子?你们吃国家俸禄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有几个想着老百姓的?”
阮之钿见密信竟遭张献忠截获,想到熊总理尚给他蒙蔽,焦躁不安,但谷城四门都给张献忠的人把守,城外数十里都有兵卒巡逻,脱身乏术,消息难以送到襄阳。这是天意么?他暗自叹息,脸上却十分沉静,冷声道:“学生今日来见将军,原是一番好意,想为朝廷惜才,将军若执迷不悟,可别怪学生没提个醒儿。”
张献忠瞪起眼睛,恨声骂道:“哼,你向熊总理告老子的状,还是向崇祯奏上一本,随你娘的便,老子一点都不在乎!来人呀,给老子把他先押起来!”
阮之钿双眉耸立,朝上前的兵卒喝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可放肆!”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