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一个团就扔在那了。
“康丫还在上边。”不辣说。
“幸亏埋了。”郝兽医说。
其他人沉默着,而那个跪伏的人开始竭力把自己挣扎起来,现在他们知道那个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家伙也会衰竭了,他几乎无法挣起自己的身子,迷龙放下兽医,和丧门星去把他架了起来。
他走两步后便挣脱了,靠自己走过嶙峋的江岸。
“走。回家。”他说。
残影已经躺倒在江边的一块石头后,拿起背上的中正式,用上面的望远镜查看江面,他想找到其他的筏子,但直到这里最后一人离开都没有再看到哪怕一个人影。
他们在树林里走着,脚步像在七歪八斜地量着路,几乎没有人能走直道,除了残影,每个人的腿都像是面条,他们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摔倒。
烦啦拉起又一次摔倒的郝兽医,发现老头子无缘无故地在哭泣。
“二十七个。”他痛哭,似乎这是世界上最让人伤心的几个字。
烦啦说:“走吧,走吧。”
老头儿还在念叨:“就回来二十七个。一千多人。”
“走吧。”
大家继续量路,摔倒和爬起。
残影心里数了下,他知道,这些活着回来的二十七个人中,有半数都会回到他们原来的队伍的,属于川军团的人只有不到十五人。
蝙蝠、野猪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其他的筏子上,刚才没在江面上看到筏子,残影心里还有侥幸,希望他们早早靠岸或者早早顺江而下。
山林已到了尽头,现在的路宽得可以行车了,而阿译又一次瘫倒在地上,然后看着眼前的一棵大树发呆。残影从他身边拖过,用空出来的手托他起来。
“影子…你看。”他说。
残影便看他所看,几乎被枝叶和藤蔓盖没了的一块旧木牌钉在那棵老树上,一个指向的箭头,然后,“禅达”。
大家就呆呆地看着。
“禅达……这算是回家了吗?”阿译问。
大家呆呆地看了会,然后……继续量路,摔倒和爬起。
残影低着脑袋,身边跟着疲惫不堪,几乎吐出舌头的花生米。
迷宫一样的青石路面,频繁的雨雾和清新但是忧郁的空气,人们从无缘得见的滚锅温泉和滇玉,想热心但热心不起的禅达人,每个人心里都问着自己……这算是回家了吗?
禅达是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偏远、天险、丰富的物产资源让这里的人们多少年来觉得自己与战争无关,城郊的房屋和郊外的田野是同时出现在残影这群人视线中的,人工的柔和绿色涤洗着他们已经看进了脑髓里的莽林的苍茫绿色,这群外战火中过来的人东倒西歪地走向他们的终点。
烦啦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瘸子,连拄在手上的丫形树棍都不是掰来而是捡来的,他都没有踩死蚂蚁的力气。
其他人亦不好受,不比烦啦好多少。
残影背后绑着两把武士刀,背上一柄装了望远镜当瞄准镜的中正式,手里拎着勃朗宁。他很累,却没落下武器,这些是吃饭家伙,他不会丢。
从禅达的第一个居民铺上第一块做路基的火山石,已经过去了一千年,禅达千年无战争,禅达人的石料用来铺路而不是修筑城墙,土地肥得插根筷子便成竹林……这算是回家了吗?
接着他们被吓着了。
第一阵隆隆的鼓声是从那些建筑中传来的,那肯定是把几种鼓给混合了,汉家花样繁杂的鼓、边陲山民的铜鼓,但它们现在无疑擂出的是同一种节奏:战争的节奏。
残影站住了,拎着勃朗宁不知所措,他身后所有人都站住了,瞪着那排建筑,连死啦死啦都惊魂未定,大家都觉得从这片青石色和绿色中会冲出一片极不协调的土黄色,或者骑着脚踏车,或者开着坦克。
死啦死啦没去看前面的残影,转身看向身边和身后,安慰其他人,他也已经要死不活的了,“……没事的,没事的。”
但是鼓又响了,这回响起来就没停下来,从城郊的建筑里涌出整片刚才被建筑拦住的五颜六色,小鼓是挎在腰上的,大鼓是架在牛马身上或者用小车装了的,此地多花,禅达人的手上没拿任何标语性的文字而拿着花,于是死啦死啦也搞不清楚这帮像是暴民的家伙要干什么。
然后轰然的一响,响过七五炮出膛,声震四野,听了一个晚上的炮声,残影赶忙蹲下,抱起那挺没有子弹的勃朗宁,其他人也惊慌地